講完這句話之後卡爾剛好邁過最後一級階梯，他輕快地、毫不停歇地轉身走向房間的位置，正好錯過了阿爾弗雷德在一瞬間裏變得極為古怪的神情。

布魯斯．韋恩的起床氣很嚴重。

嚴重到什麽地步呢？

韋恩家族忠誠的老管家阿爾弗雷德可以非常負責任地說，如果平時的布魯斯．韋恩，括弧蝙蝠俠括弧完，是一個純粹由理智所操縱的智商怪，那麽還沒有睡醒的布魯斯．韋恩，就是一個智商為負數並且脾氣壞到讓聖人也為之崩潰的巨嬰。

針對已經成為一家之主的小主人糟糕透頂的壞習慣，這位老管家已經抗爭了不知道多少回，然而每一次他得到的結果都是慘痛的失敗。

布魯斯倒不會破口大罵，或者對著來叫醒他的老管家大打出手，但他會死死地抱著他的被子，像鴕鳥一樣將他的頭深深埋進枕頭，無論是拉開窗簾、在他耳邊大聲吼叫、用美味的食物誘惑，還是危機指數五顆星的重大事故，都無法讓布魯斯將那雙沈重的眼皮撩起來。

因此在卡爾用一種理所當然到輕描淡寫的語氣說“我去叫他起床”之後，阿爾弗雷德完全不相信卡爾真的能夠做到。

但他也沒有阻止卡爾。

如果那些輕飄飄的“我建議您去客廳裏吃些甜點”、“老爺昨晚很晚才休息”的句子不算的話。

不管怎麽說，身為韋恩家的管家，他總得維護一下自家老爺的面子對不對？讓客人看到自家老爺賴床不起的樣子是管家的嚴重失職。

可換句話說，身為一個管家，他也不該對客人失禮，如果客人執意要做某些不觸及原則的事情，他也只能好言相勸，是絕對不能做出某些違背身份的事情的。

因此，就在阿爾弗雷德象征性的阻攔之下，卡爾順利地沖進了布魯斯的臥室。

阿爾弗雷德站在門外，一本正經地敲了敲門，請示道：“請問我能進來嗎，老爺？”

把頭蒙在被子裏的布魯斯不吭聲。

於是阿爾弗雷德就這麽筆直地站在門口，眼睜睜地看著卡爾先是拉開了窗簾，打開了窗戶，讓窗外潮濕陰冷的空氣進入房間，然後一把掀開了布魯斯的被子。

“請您不要這麽做，艾爾先生，老爺睡得太晚了，需要足夠的睡眠。”他這麽說。

卡爾充耳不聞，彎下腰在布魯斯的耳邊大叫：“起床了布魯西！起床了布魯西！起、床、了！太陽曬屁股了！”

“……胡扯，哥譚沒有太陽。”布魯斯迷迷糊糊地說。

被子被強行掀開了他也不伸手去摸，只是把頭往枕頭裏埋得更深了，還用雙手緊緊抱住枕頭，生怕連枕頭都被搶走了似的。

他的臉全被藏在蓬松的枕頭裏，卡爾只能看見布魯斯頭上被他糟糕的睡相蹭得亂七八糟的黑毛。

“我來哥譚以後，我就是哥譚的太陽。”卡爾說。

“抱歉，艾爾先生，我想您需要離開這裏才行，身為管家，我不得不……”

卡爾一只手按住布魯斯的背，隨即用另一只手硬生生地把枕頭從布魯斯的雙臂下扯了出來。

猝不及防被抽走了枕頭的布魯斯把臉砸進了床單。

站在門口的阿爾弗雷德被事情的發展震住了，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

“起床了！”卡爾大聲說，“我很生氣！你再不起床我就要，呃，更生氣了！”

布魯斯就像沒聽到似的蜷縮起來，用行動表示他才不在乎別的事情，他就是要睡覺，誰也別想把他和他的床分開，卡爾盯著布魯斯的後腦勺看了半晌，門口的阿爾弗雷德咳嗽了一聲，剛開口想勸卡爾下樓等自家老爺自然醒，就看到卡爾強行把布魯斯從床上抗了起來。

他脫口而出：“不行——”

這麽做布魯斯．韋恩是會打人的！

暫且不用說要怎麽解釋布魯斯會格鬥技巧這件事吧，身為對外宣稱自己熱愛極限運動的大少爺，身體素質很好、學過那麽一兩招不是奇怪的事情，卡爾看起來也不像是能根據一兩個動作識別布魯斯的格鬥技巧有多高超的樣子。

這件事的重點是，要是卡爾被腦子不清醒的老爺打出個好歹要怎麽辦？

然而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才剛剛擡起上半身仿佛要有所動作的布魯斯就被卡爾一只手摁住了，阿爾弗雷德的後文頓時被卡在了喉嚨裏。

似乎是看到他震驚的表情，卡爾偏過頭沖他一笑：“別擔心，阿弗——我這麽叫你可以吧？我聽布魯西這麽叫你來著。我力氣很大，不會受傷的。”

老管家看了一眼正像一條剛被釣起來的魚一樣在卡爾的肩膀上拼命掙紮的布魯斯，又看了一眼卡爾純潔甜蜜的笑容和他將自家老爺按得死死的那只手，側過身讓開位置，好讓扛著自家老爺的卡爾通過。

“我去為您準備茶點，艾爾先生。”他幽幽地說，停頓了一下後又補充道，“至於老爺的衣服……請不必擔心，等他清醒過來，我會為他準備好的。”

“你真好，阿弗，給我汽水和黑巧克力就行了，沒有的話請給單我一杯紅茶，加奶不加糖。”

而阿弗的回應是：“請您放心，艾爾先生，我大致了解過您的喜好。”

卡爾肩上扛著布魯斯下了樓，非常惡劣地走一步顛一下腳，這麽走了不到十幾步布魯斯就清醒了過來，掙紮的動作有條理得多了。

“放我下來。”他用還帶著濃濃睡意的嗓音說，“好了，我醒了，卡爾，放我下來。”

“你真的醒了嗎布魯西？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的回答超級有條理，但是下一秒你就睡著了。”卡爾說，他松開了死死摁著布魯斯的手，但是不肯把布魯斯從肩上放下，“等下了樓我再放你下去。”

“你肩膀頂著我肋骨了。”布魯斯低聲說，語氣裏簡直帶著哄孩子的成分，“這真的很痛——放我下來，卡爾，我保證我醒了。”

他倒不是沒試著強行從卡爾的肩膀上跳下來，但天知道卡爾是怎麽回事，那雙按在他背上的手比鋼鐵還要難以撼動，布魯斯發誓他用盡了他所學習過的所有用以從敵人手中脫身的格鬥技巧，但所有技巧都沒有發揮作用。

卡爾的力氣大得驚人。

這麽說可能稍有些誇大，然而布魯斯隱隱約約覺得卡爾的力氣幾乎已經到了超越人體極限的地步。

畢竟就算格鬥中有一招叫“以力破巧”，卻同樣也有一招叫“以柔破剛”，他在環游世界的時候針對這兩點都做過訓練，因為這個世界上充滿了有著驚人的身體素質的存在，他在“以柔克剛”上尤其用心。

而卡爾的力量……

絕對不正常。

卡爾一直走到一樓才把布魯斯放下來，布魯斯光著腳踩在木地板上，神色倦怠地邊打呵欠邊拉睡衣。

“你穿絲綢睡衣睡覺不會覺得感覺很奇怪嗎？絲綢一點也不貼身，”卡爾問他，“穿絲綢睡衣和裸睡有什麽區別？為什麽不直接裸睡？”

“因為如果我直接裸睡，現在我就得赤身裸體地站在這裏和你說話，而不是只是光著腳。”布魯斯嘆了口氣，率先邁開步子往客廳裏走，“你到底想幹什麽，卡爾？我很累，我需要休息。”

“現在都快到中午十二點了，布魯西！”卡爾緊緊跟在布魯斯身後，“你要休息到多久？下午一點嗎？”

“當然不是，艾爾先生。”帶著托盤回來的阿爾弗雷德說，“老爺的作息一向神秘，根據我的經驗，他從來沒有在中午十二點起床過，如果您未曾光臨，老爺大約會在十二點起床，然後開始工作。”

“他還工作？”卡爾吃驚地說，他轉頭問布魯斯，“你還會工作啊？”

“參加派對就是老爺的工作。”阿爾弗雷德幽默地回答。

他彎下腰，將卡爾要求的東西一一擺在桌子上，又在旁邊放上給布魯斯的清茶，帶著盤子離開了客廳，看方向應該是去給布魯斯拿衣服了。

“你來做什麽？也不提前說一聲。”布魯斯跌坐到沙發裏。

“我很生氣，提前說一聲太沒氣勢了。”

布魯斯被逗得發笑：“你生氣了？為什麽？”

“你收養了一個兒子，但是你居然沒有告訴我！”卡爾提高了聲調，“收養小孩兒是件小事嗎？你以為像撿小貓一樣撿回家再給點吃的就夠了？你不介紹他給你的朋友嗎？你是什麽意思？你是不看重迪克，還是不拿我當朋友？這件事我居然是看新聞才知道的！”

卡爾試著語氣更兇一些，可受限於氣泡音，他再怎麽努力也沒法讓自己聽起來更有威懾力。

不過看布魯斯的表情，他已經理解自己的錯誤了。

布魯斯是真的沒想到他收養迪克這件事還需要告訴卡爾。

不是說他沒把卡爾當成朋友，而是他確實沒有和普通人相處的經驗，這些年也著實沒多少正常的交際。盡管回歸哥譚市後他在盡量轉變自己的思維模式，可獨來獨往的流浪生涯讓他習慣了所有事情都自己拿主意。

阿弗也沒有提醒過他要告訴卡爾一聲。

“……我沒有不把你當朋友，我也沒有不看重迪克。”布魯斯幹巴巴地解釋道，“但是你知道收養一個孩子需要很多手續，有些程序必須由我親自去走……”

卡爾打斷了他。

“你就是不能直接說‘對不起，我錯了’，對不對？”他說，“要我教你嗎布魯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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